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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关美国“后冷战”时期全球战略问题的新论战

时间:2003-08-18
一场有关美国在后冷战时代所扮演的角色的辩论在美国的思想界悄然展开。这场后冷战时期辩论的一个特点是传统的现实派对理想派、保守派对自由派的划线已经变得模糊了。

美国芝加哥大学国际关系理论学者约翰·米尔斯海默首先在美国《外交事务》双月刊上发难。这篇题为“未来美国平定者作用”的文章,对美国半个世纪以来的主流全球战略思维提出了挑战。

与美国历来的“前缘部署”思想相反,米尔斯海默的文章中主张,在后冷战时期,欧洲和东亚地区都没有区域霸权的情况下,美国应该从欧洲和东亚全面撤军,让区域强国自相平衡,在强国间发生冲突时,美国应该坐山观虎斗,在两败俱伤的情况下,最后才决定性地介入,这才符合美国的利益,有利于维护美国独霸的地位。他指出,历史证明,过早介入可能赢得一场战争,可是却会失去战后的霸主地位。就美国主流思想来看,米尔斯海默的这一主张无疑近似异教邪说。可是这位年仅54岁的芝加哥大学国际安全政策主任在接受记者采访时指出,他的这一所谓“退居二线”的主张只不过是要美国回到其传统的“离岸平衡者”的角色。他说:在大部分情况下,美国人不愿意为海外驻军付出所需的代价,特别是生命代价,除非有压倒性战略理由。过去唯一导致美国人愿意在欧亚作战牺牲的情况是出现区域潜在霸权,而区域强国无法平衡,如一战前的德国帝国,二战前的纳粹德国和大日本帝国,以及冷战时期的苏联。在其他情况下,美国在这些地区则保持低调。

尽管米尔斯海默在文章中并没有明确提出美国应该撤军,可是他说美国海外驻军的条件———出现潜在区域霸权而区域强国无法平衡,这目前在欧洲和东亚都并不存在。

米尔斯海默的主张在某种程度上和布什政府的战略调整思路相映。除了在竞选中对克林顿在巴尔干的军事干预大加鞭挞外,布什政府五角大楼进行大刀阔斧改革的基本思路是削减海外驻军、传统军力和核武库,集中发展导弹防御、远程打击和快速部署能力。这一思路集中体现在大力推动全国导弹防御和放弃同时打赢两场主要战争的战略上。

虽然布什在上台后已经放弃了要从巴尔干撤军的设想,并公开表示了要在东亚维持10万驻军的“前线部署”,可是有分析认为布什政府在一系列国际问题上实行的单边主义只不过是骨子里的新孤立主义的阶段性表现而已。

然而,米尔斯海默的观点和同样信奉战略均势理论的美国当代现实派大师基辛格相左。今年3月在韩国总统金大中访问美国的前夕,基辛格在《华盛顿邮报》上写道,美国在韩国的驻军,其意义远远不局限于朝鲜半岛,它攸关整个亚洲的未来。美国撤出亚洲沿岸地区将导致整个亚洲大陆出现新的安全和政治局面。届时韩国和日本将实行独立于美国的防务政策,民族主义将会在日本、中国和韩国抬头。

对此,米尔斯海默说他不同意基辛格的看法。他说韩国无论在经济、军事和人口上都比朝鲜强大,根本不需要美国的保护。

米尔斯海默认为,中国、日本和俄罗斯东亚三个强国中,日本人口仅仅是中国的十分之一,中国和韩国的强大和其离岸岛国的地理处境使得日本难以在亚洲大陆立足。而俄罗斯由于人口、经济和需要顾及欧洲,也不可能主宰东亚。这样,有潜力成为区域霸主的就只剩下了中国。

米尔斯海默认为,中国究竟是否能够成为东亚霸权目前还难以判断。他提出两种可能:一是如果中国经济增长放缓,其结果是地区强国实现自然平衡,不需要美国的介入;而第二种情况是中国经济继续高速增长,区域强权难以平衡,这时才需要美国留驻或重返亚洲。

米尔斯海默认为,中国兴起对美国带来的威胁将是前所未有,美国将难以阻止中国成为美国的同等级或更为强大的竞争对手。米尔斯海默对记者说,他并不主张“遏制中国”,这一设想也并不是要“妖魔化”中国。可是他又指出,中国强大后要主宰亚洲。这并不是说,中国怀有恶毒企图,而出于传统安全理由。

基于这一分析,米尔斯海默认为,美国的长远利益在于减缓中国的经济增长,而现在还为时不晚。

对此,马里兰大学教授科恩说,米尔斯海默对中国的看法是错误的。他认为,如果美国照米尔斯海默的主张来减缓中国的发展的话,那只会让中国敌视美国。此外,中国的兴起要比米尔斯海默预计的要来得更为缓慢。

这场有关后冷战美国角色问题的辩论的另外一个方面是围绕“美国独霸下太平盛世”观点的论战。

以保守的新美国世纪计划副主任唐纳利为代表的一派,反对保守阵营中基辛格现实派主张美国的角色在于维持均势的理论。他们认为在美国一家独霸的情况下,应该积极奉行维持“美国独霸下太平盛世”的“无害帝国论”。

这派人士指出,目前海外美军部署无论是在规模还是在地理范围上都超出了冷战时期的水平,所以美国全球霸权是现实,剩下的问题只是美国应该如何行使霸权。

唐纳利说,早在一个多世纪以来美国就不是一个离岸平衡者了。二战后美国在欧洲和亚洲都有常驻军力,在波斯湾驻军也有20年了。对于维持和平和美国利益来说,海外驻军比撤军代价更低廉。这一派人坚决反对布什政府拟议中放弃打赢两场主要战争战略的设想。

马里兰大学历史学教授科恩和其他对“无害帝国论”持批评态度的人士指出,这一论点和其相关的单边主义只能在海外引起反弹。美国著名日本问题学者查默斯·约翰逊任去年出版新书名为《反弹:美国帝国的代价和后果》,他认为“帝国论”的结果是中国和俄罗斯加强关系,联合的欧洲从盟友正在演变成竞争对手,还有反对全球化运动的兴起。

克林顿时期的助理国防部长、现任哈佛大学肯尼迪学院院长的奈伊在其即将出版的新书《软力量:美国帝国的幻觉》中指出,保守派过于注重维持美国独霸的军事力量而忽视了经济、文化和思想方面的软力量,这将最终削弱美国的地位。

冷战的结束使得这场辩论在传统的现实和理想派、保守和自由派之间的界线变得模糊,这至少印证了米尔斯海默的一个预言。在苏联解体后一片欢呼声中,他在《大西洋》杂志上发表了现在看来颇有关瞻性的预言:当人们从冷战后的陶醉中醒来时,很快就会开始怀念战线分明的冷战时代。

(据2001年9月8日新加坡《联合早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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