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本政坛的“家族世袭制” 不可思议的“家族政治”
作者:庞中鹏
时间:2007-12-11
天皇制度很有社会基础
儒教是在日本以及整个东亚传统社会占统治地位的意识形态,儒家政治文化的基本特征在于:皇权主义、等级观念、集团意识等,这些思想从中国传到日本后又进一步与日本社会文化相融合,进而发展成了日本特色的绝对等级观念、门第观念、服从观念等。明治维新后,尽管日本大力引进学习西方的政治思想文化,但这种“西化”是以始终维持以天皇为核心的皇家贵族统治为根本前提的,随着日本的军国主义野心不断膨胀,这种盲目尊皇、无条件服从上级的极端保守思想也发展到了巅峰。日本战败后,美国一度想彻底肃除对日本发动侵略战争极尽推波助澜之力的封建皇权制度,但在经过仔细论证研究后得出结论:保留天皇制。从日本民族文化心理角度来看,天皇制度,即威权主义已深深扎根于日本普通民众心中。
家族关系有明显的主仆色彩
日本人的家族实际上就是一个以家业为核心的家族经济共同体,家族关系带有明显的主从关系的色彩,从某种意义上说,集团就是家族的扩大,家族的社会集团化与社会集团的家族化是互为表里的,人们可以轻易地将日本独特的家族关系移植到家族以外的社会机能集团当中。
小到一个家族都是一个组织严密、分工有序的系统,那处于日本政治中枢的自民党更是这样。自民党能长期处于执政地位,除了是由日本的政治体制特点决定外,其中一项重要的深层原因是自民党内的“派系政治”原理历久不衰。自民党内派系林立,这本身也反映了日本集团主义的影响之深度。派系问题不仅体现了日本传统的政治文化中的派系归属意识、内外有别的共同体意识,而且最重要的是通过派系关系能够协调党内以及政府权力职位的分配,以及政治资金的分配。
派系集团内等级分明,下属对首领知恩图报
一般说来,自民党内部的派阀与地缘和血缘关系、职业、学历等不无关系,各派系的内部结构是典型的家族集团模式,派系集团内要求成员上下协调一致,成员对集团要高度忠诚,派系首领对下属经常施以恩惠,下属则对首领知恩必报,本派系领袖与个别心腹成员之间甚至会产生一种“亲子关系”,进而存在“一荣俱荣,一损俱损”的家族意识。自民党内派系的覆盖面相当广泛,几乎所有的自民党议员在属于自民党这个大的组织的同时,都会选择栖身于某一个派系集团。资历较浅的议员处在本派系相对下属的地位,他们在每次大选中的主要任务是争取自己所属集团的“家长”即本派系首领当选,而不是如何使自己获得候选人的资格。
在日本政界,父子(女)之间、翁婿之间、兄弟之间承继国会两院议员、内阁大臣、甚至首相等家族政治现象时有发生,尤其是竞选议员时,这种被称为“世袭议员”的人当选概率也非常大,而且近年来,“世袭议员”之风有愈刮愈猛之势。
“家族议员”日渐增多
家族政治作为一种政治现象进入日本政界始于20世纪60年代后,1963年11月,日本举行第30届众议院选举,在新当选的511名议员中,有15人为“世袭议员”。而在1964年11月前首相岸信介的胞弟佐藤荣作当选为首相,成为当时日本政界的一大新闻。20世纪90年代以来,各路家族政要后代频频登台,1990年2月在第39届众议院选举中,新当选的“家族议员”达到30人。1996年10月第41届众议院选举中,更有200名新当选议员的父亲或其他直系亲属担任过国会议员或各地方议员与地方行政首长。在2000年6月的第42届众议院选举中,尽管众议院规模由500人缩减为480人,但政治世家出身当选的议员仍有110人。
虽说家族政治现象并非日本独有,欧美国家也有此类现象出现,如美国的肯尼迪家族、布什家族等,但像日本政界有这么多完全靠家族庇荫毫不费劲地跻身国家高层的人,确属日本之“创见”。
日本的“世袭政治”究竟咋回事?
冯武勇
在日本,众多行业至今残留浓厚的世袭特征。歌舞伎有世袭,茶道花道有世袭,相扑运动有世袭,一些百年老铺更是代代传承。政治也不例外,甚至有过之而无不及。
政治名门统领下的日本政坛
日本自民党9月23日举行总裁选举。参选的两人,福田康夫和麻生太郎均是典型的政治世袭子弟。前者继承了父亲、前首相福田赳夫的选举地盘;麻生的身世更显赫,父亲是前国会众议员麻生太贺吉,外祖父是前首相吉田茂,岳父是前首相铃木善幸,高祖更是“明治维新三杰”之一的大久保利通。
福田和麻生竞争离任总裁安倍晋三留下的职位。安倍也出身政治名门。外祖父岸信介和外叔祖父佐藤荣作出任过首相,父亲安倍晋太郎曾任外相,而且一度距首相职位仅一步之遥。
接下来更“有趣”。日本国会参议院和众议院于9月25日提名产生新首相。众议院提名福田康夫,众议院议长河野洋平的父亲是原内阁建设大臣河野一郎,河野洋平的儿子河野太郎也是议员。参议院提名最大反对党小泽一郎,小泽的父亲曾是东京地方议员,而参议院议长江田五月则是原日本社会党书记长江田三郎的儿子。
据不完全统计,日本国会众议员中,每4人中就有1人是“世袭”议员。自民党议员中,三成左右是“世袭”议员。反对党中,世袭议员也有近百名。著名者如前首相田中角荣的女儿田中真纪子,战前首相近卫文磨的孙子细川护熙、前首相鸠山一郎的孙子、民主党干事长鸠山由纪夫等。
世袭议员不仅人数众多。入阁拜相的机会也远高于平民出身的议员。福田当选首相当晚组阁,阁僚以离任首相安倍晋三留下的班子为主。在那套人马中,世袭子弟所占比例超过半数。福田不用说了,是日本历史上第一个子承父业的总理大臣。福田以下,内阁官房长官町村信孝、外相高村正彦、防卫相石破茂、法相鸠山邦夫、文相渡海纪三朗、经济产业相甘利明、金融/行政改革担当相渡边喜美、冲绳北方/再挑战担当相岸田文雄等均为世袭议员。
自民党新“三驾马车”——干事长伊吹文明、政调会长谷垣祯一、总务会长二阶俊博无不例外也是世袭议员出身。
即便追溯福田和安倍之前的最近几任首相,仍是世袭子弟当道。小泉纯一郎的父亲小泉纯也是国会议员,祖父小泉又次郎曾出任负责邮政的逓信大臣。森喜朗家则是四代议员,儿子森佑喜如今也进入县议会磨练,时刻准备接班。小渊惠三也是世袭议员,女儿小渊优子在他猝死首相任上继承了议员席位。已故首相桥本龙太郎的父亲是国会议员桥本龙伍,现在儿子桥本岳接过了他的选举地盘。
“世袭”者的三大“神器”:
地盘、招牌和钱包
“世袭”堪称日本政坛特有的一种现象,既植根于“士农工商”的传统等级社会土壤,也与日本的政治选举生态息息相关。
在日本,参选议员需要三种“神器”:地盘、招牌和钱包,分别代表支持者、知名度和经济实力。缺一不可。
日本国会议员一般都有固定的选区。多年经营后,每个议员都会营织出一个庞大的支持者网络,下有议员支持会,通常由忠实拥趸组成,承担制造声势、组织群众、联络感情等任务;中坚力量是地方议员,如自民党的县级议员联盟,这些人与当地的农工商界有千丝万缕的利益关系,通过支持特定议员,他们希望后者能在国会通过政策、拨款、补贴等方面给地方带来好处;最上面的支持层来自自民党总部和政界要人,一旦有重要选举,包括首相在内,东京要人纷纷“空降”选举区,帮助候选人拉票。
经营地盘是当选议员的第一要义,也是世袭议员优势最大的地方。因此,在小选举区一对一的竞选中,新人很难撼动世袭议员。
招牌,也就是知名度。世袭子弟凭借父辈、祖辈的名声,显然也占很大便宜。有意让子女接过衣钵的政治人物,打小就让子女从自己的政治秘书干起,一来掌握政治谋略和权术的玩法,二来增加他们的曝光率。最典型的是田中角荣父女,田中角荣在自民党内一言九鼎的时期,接见各路政要时经常让女儿真纪子旁听,有时出国也带上女儿。田中真纪子一度被称为“永田町(日本政治中心)的公主”。真纪子的知名度不仅帮助她不费吹灰之力继承下父亲的地盘和支持团体,2001年小泉参选自民党总裁时,田中真纪子鼎力相助,她的名气替小泉拉来大量选票,事后被戏称为“小泉首相助产士”。
小泉当政后,为打压自民党内反对势力,一度采用“以毒攻毒”的方式,利用体育明星、电台主持等社会名流冲击“反对派”议员的选区,确实把一些在父辈“光环”下坐享其成的议员搞得手忙脚乱。
无论是维持地盘,还是提高知名度,有钱总是好办事。经济能力也是“世袭”议员的“天生优势”。议员的经济主要有两个来源,一是家业;二是政治筹款能力。
日本《朝日新闻》在自民党总裁选举投票前两天,盘点了福田康夫和麻生太郎各自从家族继承的“政治遗产”。从“钱袋子”看,麻生的腰杆比福田硬得多。麻生家族拥有九州地区的大财阀“麻生集团”。从政治捐款、献金看,2006年,麻生以2.3亿日元的政治资金收入,远高于福田的5300万日元。从家产看,麻生拥有的课税资产为3.6亿日元,福田仅有4780万日元左右。而从总资产看,麻生在东京繁华地带涉谷继承的一栋地产的地价就值25亿日元。而他母亲1996年去世时,还留下11亿日元的应征税遗产。此外,麻生还拥有数处别墅和“麻生集团”下属企业的大量股票。
福田的资产则看起来相对“寒酸”。地产只有位于东京的一处住宅和老家群马县高崎市的事务所,按缴税标准计算,合计价值7350万日元。福田的银行存款为300万日元。1995年,福田父亲去世后,倒是留下应征税遗产9亿日元。
但福田继承下来的“政治资本”似乎比麻生厚重许多。现自民党内第一大派阀“町村派”的前身是福田老父亲一手创建的“福田派”。党内大佬森喜朗、小泉纯一郎均把老福田视为政治恩师。安倍晋三的父亲安倍晋太郎当年更是老福田的心腹和政治继承人,连安倍晋三的婚姻还是老福田做的媒。
这种人脉在福田出马和当选中发挥了关键作用。相比之下,只有16名议员的麻生派,声势上绝对无法与79人的“町村派”抗衡。可以说,同为世袭子弟,福田在党内的“地盘”和“稳重”的招牌让麻生的“钱包”毫无用武之地。
日本世袭政治四宗罪
当然,在国会选举中,大多数政治世家出身的子弟凭借父辈、乃至祖辈的“庇荫”,只要有心参选,还没起跑,就已领先于平民出身的对手一个身位甚至更多。“世袭”议员充斥国会也就不足为怪。
日本民众对政治世袭向来颇有腹诽。自民党遭遇参议院选举惨败,安倍首相宣布辞职,使这种声音似有喷涌之势。
最典型的是安倍晋三给人带来的失望感。安倍以其显赫的身世,本被视为自民党的“公子”。上任之时,人们认为他能继承有“昭和妖怪”之称的外祖父岸信介的基因。但安倍在一年的施政中,屡屡暴露出遇事优柔寡断,行事畏首畏足,缺乏决断和杀伐力度的性格弱点,让党内和选民大失所望。
安倍发表施政演说第二天宣布辞职,舆论痛责其“临阵脱逃”。由此质疑以他为代表的“世袭”政治家,是否能承担议政、施政的任务。
舆论总结出世袭政治的四宗罪。
第一宗罪,议员良莠不齐。有论客讽刺说,以现在“世袭”议员的资质,如果他们在企业工作,大多数充其量也就当课长(科长)的料,偶有个别能有胜任部长(处长)的能力。前农相赤城德彦成为支撑这一说法的鲜活例子。在前任农相松冈利胜因金钱丑闻上吊自杀后,安倍任命赤城接任,赤城是典型的“世袭”子弟,爷爷赤城宗德曾在岸信介内阁先后出任农相和内阁官房长官。但赤城德彦上任不久就曝出政治资金丑闻,更令安倍不堪的是,丑闻风波中,赤城某天脸上贴满伤膏出现在电视镜头前,十足一副纨绔子弟“蠢样”。自民党参院选举遭遇惨败后,舆论分析,选前几天的赤城丑闻和“伤膏骚动”成为压垮安倍内阁的最后一根稻草。
第二宗罪是不知民生。自民党败选,尤其在农村等传统阵地失守。《东京新闻》8月12日发表评论感喟:那帮“世袭”议员大多生在东京,长在东京,选举地盘却在农村或地方基层,怎能对民生疾苦有切肤之感?又怎能提出或制定符合民心的政策?而当选之易,也让他们惯于漠视民意。此外,这种世袭的权力传承容易使他们曲解民主政治的原意,认为数量优势决定一切。安倍政权下台前,屡屡在国会凭借多数强行通过法案,正是这种傲慢与蛮横在国政上的表现之一。
第三宗罪是制造政治壁垒。一方面,希望靠“努力,实力,能力”成功的人,无法在政治上施展身手。《每日新闻》编委牧太郎在9月18日发表的评论中大声疾呼:世袭现象“是恶非善”。因为它“阻碍了社会的流动性,使出身决定人生”,使众多能人志士在这堵无形的墙壁前徒呼奈何。另一方面,一些本无意从政的世家子弟,不得不违心接过父辈衣钵。自民党信任政调会长谷垣祯一2003年在接受《周刊文春》记者采访时曾透露,自己的人生志愿本来是当一名律师。但在他30岁时,父亲谷垣专一(前文相)去世,在后援团体的竭力要求下,谷垣最终放弃律师梦,成为一名议员。
甚至连现首相福田康夫也是如此。最初他选择的是当上班族,父亲的政治地盘本来由福田的弟弟接掌,但因弟弟得癌症早逝,福田才不得不在17年上班族生涯后,转行进入政界。
第四宗罪是激化金钱丑闻。世袭议员有庞大的敛财渠道,为对抗这些竞争者,非世袭议员为确保“钱袋子”,免不了挖空心思去聚财,触犯法律底线的案例也就时有发生。